千层

【周泽楷BG】荣耀与你不可辜负（十九）

52.

鹿吟没有多余的挣扎，被一路拉扯到隔壁另一个空的休息室，门在她背后咔哒一声关上，小臂被身边男人清冷的手握的很紧，紧到痛感比触感更深一步投射在大脑皮层。

“疼。”鹿吟轻声道。

周泽楷赶忙松开了手。温热的肌肤触感细腻柔滑，指尖因为离了热源，一寸一寸回复清冷，连带着他的心也沉凝。

鹿吟不由得皱眉，这样的季节，他的手怎么会是这样的温度。

她抬起头看进周泽楷的眼底，这么多年下来，点漆一般黑亮的那双眼，依旧轻易让她陷入漫无天日的深深迷恋。

眼波交融。

如果说周泽楷的目光，于鹿吟是深沉迷恋，那鹿吟的眸光一闪一朔，都是投射的姑娘心底的百转千回，玲珑惠质，何尝不是周泽楷无可救药的情动心牵。

鹿吟移开了视线。她努力想了想他们之前的话题，“周队，这是什么意思？”

周泽楷回过神，莫名的空落感在心头，逗留久久不去，“那个条款，不要签。”

他的确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甚至心头翻复了许多遍，每一句话如何开口，却到底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节奏。

低沉话音，诚挚与恳切都太过凝实，狠狠地攫住鹿吟的心脏。她抿了抿嘴唇，“和周队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泽楷急忙摇头，“当然有……”

“战队的考虑？那无须担心，只要签了，我就一定会做到，不会让轮回因我蒙受损失。”她几乎是迫切地打断了他的话，生怕下一刻，那开阖的唇瓣之间，吐出什么话来，点燃她心底结结实实铺了满满一层的枯草干柴，势成心火燎原。

——不如诚实一点，说什么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少一点爱他，每天少的那一点剥落下来积淀在心底，有了星点希望，就翻腾着要更汹涌澎湃地浮上来。

她也很想做个简单纯粹的人啊。要爱便爱了，要忘便忘了，潇洒起来能无牵无挂，眷恋起来又难舍难分。

可她遇到的人是他啊。小时候背着大人偷偷看武侠小说，最不以为然是“一见杨过误终身”，却在误入他拍广告的现场，遇到递她一瓶绿茶然后安稳的送她出来的那个温润微笑如清风朗月的青年，陡然发现，原来当真有终身相误的。

当真会有这么一个人，她倾尽全力也只能学会爱学会眷恋，却无论如何掌握不了忘与潇洒的法门。

 “不是战队……”

鹿吟的目光，落在周泽楷微动的双唇，以便第一时间再次截住他的话头，“那就是怕我开了这个头，你家队员们不好做，也碍于面子不得不接受这种霸王条款，耽误了解决个人问题？这就更不会了嘛，俱乐部挺开明的，都是个人选择的事儿。”

周泽楷看着眼前的姑娘小巧唇瓣一张一合扯着各种各样脑洞大开的理由，却万般不涉私人感情因素地滔滔不绝，第一次深深憾恨自己的不善言辞，他没有多想，为了免于第三次被打断，一只手臂轻轻一带，把鹿吟的头摁进了自己的怀里。

鹿吟下意识自动消了音。夏装轻薄，隔着一层单衣，她耳边是他坚实的心跳。

她呆住了，从头到身子，开始颤栗一般微微地颤抖。

不能这样。属于理智那个声音在脑海里无波无澜响起，又冰冷又固执。你的温柔相守非我所属，那么我们的缘分，也只能到此为止。

可心脏却越跳动越快，酸涩的颤栗里掺杂着明晃晃的兴奋喜悦，明知道该把眼前人推开的手臂好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再贪恋一刻，就一刻，当作是最后的诀别。

而周泽楷终于在这一刻说完了他一直想却屡屡被打断没有机会说完的话：“无关轮回，只为了……你。”清朗嗓音，带着几分骤然释然的放松呼气，听在鹿吟耳里，宛如塞壬魔魅的天籁。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她推开他的动作僵硬，却又随着她娓娓的话语而变得果断坚定。她退出了他的怀抱，不止，又多往后退开一步，“既然已经有了想要相守相伴的姑娘，周队又何苦再招惹我？”陡然拔高的音色隐约带着哭腔，“别让我对你的品性都失望。”

周泽楷有些懵，“姑娘，招惹，失望？”鹿吟这句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懂，眨眨眼睛，“有误会？”

“不是苏队都帮你看好了西湖边的房子，陪她守候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鹿吟扭过头不去看身边男人的无辜表情，她微微扬起了下巴，不想让盈眶的眼泪轻易落下来。

“……啊？”周泽楷还是没有明白，但是“苏队”和“房子”的关键词足够他有所联想，迅速划开了手机，调出了那一天和楚云秀的聊天记录递到了鹿吟的眼前，“是说这个？”

鹿吟瞳孔一缩。手机屏幕盈盈亮着，光线并不怎么强烈，却刺得她眼睛酸涩。她在周泽楷电脑上窥到那条消息的下面一条，明确表明的身份足够她重新获得Q市的定位，相对应的大胆猜想席卷而来。

“没有西湖，而是海景吗？”鹿吟的声音飘忽的不像话，她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眼捷挂着的晶莹颤巍巍跌落下来。

狂喜一个瞬间点燃了整颗心脏，炽烈燃烧了片刻，仿佛耗尽仅存的热情，只留下厚厚一层余烬，轻轻一捻便一地尘灰。

她突然感到深深的疲惫，几乎站立不住，颓然跌进一旁的椅子里。自从听到周泽楷退役以来的心酸和委屈，本来被丢开手的决定尘封起来，又在这一刻无可抑制的破冰而出，迎风高涨。

怪她自己戏多，怪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怪她恪奉他的想法与意志，不知不觉，几乎失去了自我。

鹿吟惊觉，回首来路，她最美好的年月里，除了短暂的聚少离多隔靴搔痒的甜蜜回忆，已然只剩下漫长无果的追逐与前行。而午夜梦回的甜蜜回忆，在追寻与前行之中一点点淡褪、斑驳。如同冰冷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把心豁出个窟窿。

疼痛中，忍不住生出怨怼来。

周泽楷，再怎么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我也会心灰啊。让我知道你的想法，有没有那么难。

隔着朦胧水光，姑娘眼底翻涌过希冀，沉痛，然后乍然归于麻木平静。死寂一般麻木平静。

周泽楷突然有种感觉，明明她漫无端由的误会已经解除，明明姑娘就站在他手边的一肩之隔，却好像，已经走到了背离他的边缘。

不去伸出手，就溜走再也抓不到了。

他的手指在身侧握进成拳，低低叹了口气，“叶修前辈对苏队说，保持联系，等你退役。”周泽楷的话，一断一断，“本来想，晚一点儿，拿到钥匙都准备好再问你。你……愿意吗？”

可还愿意，让我等你退役？

鹿吟没有回答，她把脸埋在手心里，低低哭出声来。

周泽楷倾身上去，左手拉开鹿吟捂住脸的手掌，右手手指摩挲着肌肤，从下巴往上到脸颊，再到眼角，小心翼翼拭去泪痕。

一时拭尽。

周泽楷强势地摊开右手在她鹿吟的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条一条随着细数对折进掌心，“退役，就是圈外。比你大8岁。颜值的话，还好？都符合了。”

淡淡的香水味道随着他温热而略显得急促的呼吸拥上她的面颊，鹿吟看着眼前这双手忍不住有些走神。一部分因为天生一部分因为保养，周泽楷的手漂亮的简直不像一双男人的手。腕骨纤细而有力，掌心有些单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以至于直到他条条数完，她才后知后觉，这是那次澄清的新闻发布会，她对着镜头的写意胡诌吧？

“你信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是你说的。”周泽楷收手回来，有点委屈，又有点紧张。始终没松开她手指的左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缎面的小盒子，深深呼吸，郑重地又问了一遍，“鹿吟，‘保持联系，等你退役’，我也想说。”

盒子里，和她曾经左耳不离的那个耳坠子，一般无二。

鹿吟垂眸不言。还没分开的时候，周泽楷曾经亲吻她的右耳，然后遗憾世邀赛三年一会。

而现在，他做到了。

良久，她轻轻地说，“你就不怕另一只，我已经扔掉了？”敛眉是细细碎碎的晶莹的温柔。

周泽楷往下扯开卫衣领子，锁骨链上的戒指在前胸，靠近心脏的位置。

“我找回来了，”他笃定道，“你，没有丢。”

那是他对她感情的笃定。如他曾经对江波涛说“会担心”的时候所想，他的小姑娘，从未离开。

虽然，这笃定，随着方才鹿吟的误会和沉默，龟裂出一道一道缝隙。

鹿吟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周泽楷锁骨链上那枚冠军戒指，举着枪端着炮都平稳无波的手指，微微地在颤抖，戒指内壁上的“ly”刻痕浅浅，几乎无法用指腹辨认。

“我应该……是高兴的吧。”唇瓣开合的犹豫，在，又不在周泽楷的意料之外，“可是，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原来能等到这一天。”

她的唇角扯了扯，绽开道轻轻浅浅的笑意，勉强弯起嘴角的微小弧度，不仔细分辨都难以发现。

周泽楷只觉得心头仿佛被一双大手攥了一把，又酸又疼的同时，随意的偷走他片刻之前就在流失的绝大部分自信。

微红的眼圈，泛着迷离水光的眼眸，这个姑娘眼底的光芒总是他熟悉的明媚耀眼，单纯，专注，坚定，一如她的感情，她默默倾注，他也默默接受的感情。这感情太过沉默太过深重太过绝望，以至于，连他的回应，在心神经历过大起大落的鹿吟那儿都不真实起来。

“真实。”周泽楷用力地把鹿吟圈在怀里，“对不起，谢谢你。”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付出了这么久。

谢谢你，愿意为我付出，等我回应。

怀里的姑娘僵直着微微颤抖的背脊，在他一下一下抚摸里，微微放松下来，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沉静却坚定，“还有三个字，和你慢慢说一辈子。”

我爱你。

鹿吟的侧脸静静的贴着周泽楷的胸膛，耳边，是他坚实的心跳声，不同于方才的沉稳，有点儿急促，又有点儿粗重，让她几乎觉得，内里那颗心快要跳出来。

一滴泪突然重新滚落出来，渗进他的衣衫。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不要哭。”周泽楷赶忙去擦她脸上蜿蜒的泪痕，却越抹越多，汹涌肆虐，无声地濡湿了他整片衣衫。

“我的错，让你等太久……可是不会了，都结束了，不要，不要难过。”赛场上一往无前的枪王突然觉得无比心慌。

这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两年，无声埋在心底的小姑娘啊。埋在心底不敢触碰，生怕动摇。他享受了她的沉默低就和甘心付出太久，却也从未忽略，沉默低就却不弱势，甘心付出却不卑微的，是多么强大又柔软的内心，多么坚韧又温柔的灵魂。

可执念的人心最柔软，却也最坚硬。原来不是错觉——他毫不怀疑，这个内心骄傲的姑娘，她会沿着认准的道路往前走，却不会在尽头一身疲惫的撞个头破血流。没有路了，就转个身一片衣角都不留下，就像她赛场上的风格，干脆实用。

他无法想象，他是不是已经迟了。

手背上的触感柔软温凉，那是周泽楷深深浅浅的吻，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额头抵上她的额头。

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如果，如果我说太晚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只要你别难过。”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全身的力气随着话一出口被抽的干干净净，铺天盖地都是绝望。

周泽楷慢慢地，慢慢地松开鹿吟，每个瞬间，每个毫秒，都是浓的化不开的深长眷恋。

鹿吟反手，扣住了他的腰身。她哭的抽抽噎噎，吸了吸鼻子才勉强说出话来，“可，可你明明说过了。没有晚，你总是不会晚的……”混着鼻音的话音含混不清，“周泽楷，这次，再也不要放开了。”

她带着哭腔笑出了声，有些滑稽，听在他的耳中却宛如天籁，“绝不。”

鹿吟微微起身，想看周泽楷的神色，却被紧紧锁在怀里，挣脱不开。

再也挣脱不开。

以心灵的跋涉作为渡船，划过世间茫茫长河，万幸，你尚未远离我。

——tbc.